季节纷纷死去

一个小故事[杰佣]


       多年以后,道士已经不在鬼身边了。鬼总是想起那个一跟他说话就炸毛的,残酷又可爱的小道士。

       说起他,鬼就会不自觉地笑起来,这点大夫和花匠可以证明。

        每次过他的祭日都是他不准提起道士,每次都是他最先喝醉,然后说胡话,说道士有多好。大夫的醒酒汤已经熬到花匠都可以喝下去而且不会觉得有消毒水了,鬼还是很容易喝醉。她们以为是鬼自己酒量不好,只有鬼自己知道,他是借机来肆无忌惮地思念道士。

        花匠晚上总会和大夫聊道士和鬼的陈年旧事,当年她们还没有遇到过哪个道士敢和鬼一起睡觉,还一睡就是几年。她们都老了,除了鬼自己。

       大夫很奇怪,明明鬼已经是活人了,有心跳,但却还是和鬼一样,没有体温,没有年龄变化。

       说起道士,花匠只知道他是鬼的铁哥们儿,但是大夫说,他们的关系类似于铁哥们儿,但是绝对超越哥们儿关系,就像冤家,就像上辈子欠的这辈子还。每次说到这里,花匠就会缠着大夫给她讲道士。

        道士和大夫是在战争年代认识的,他们原先只是在同一个避难所里的难友,没想到半年以后就在这么一个穷乡僻里相遇了。

        大夫当时只是去给花匠买花壶,路上就看见一个人对着身边的空气大吼大闹,还奇怪是谁,看到那人背上墨绿色的包和手上的绷带,一下子就想起了道士。

        道士看见她,对她笑了笑,马上就要走,没有要寒暄的意思。大夫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就只是对他说,小心点,这附近有鬼,明天就是七月半了。

        道士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只虫子一样难看,大夫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好笑,道士身边就有一只鬼缠着他,自己还当着那只鬼的面说小心鬼。

        后来,大夫和花匠住在一起了,才看见道士一面。那时的他浑身伤痕,嘴两边的缝合线脱线,伤痕开裂,拖着一条骨折的腿一瘸一瘸地硬生生走了几十里路,大夫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道士是一个道士的。

        收留了道士一晚上,第二天人就没影了,还没有留诊费。大夫那个气啊,医馆生意本来就不怎么样,为了给道士疗伤,用了她那么多药不说,还害自己浑身血迹被花匠嫌弃睡走廊,吹了一晚上的冷风,现在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是想自己将来在哪个坟地里把他挖出来解剖吗?

        道士没走几天,又来了一个倒霉鬼,还穿着西服。这次她没给人家包扎,对方也没死皮赖脸的要药,但是他死皮赖脸的向她找人,一听,还刚好就是道士。大夫心里就怀疑,这人会不会是伤了道士的那个人。那照这么想,她应该掩护道士。于是,那个人就在她的注视下走向了于道士完全相反的方向。

        因为这件事,她被鬼怨了好久。

        又过了一年左右,道士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穿西服的男人,仔细看,就是当年那个向她打听道士消息的倒霉鬼。道士回来过后,先是给了她一包药,说是报答当年救命之恩的。

        大夫摆摆手,说不在意,朋友嘛。道士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说进去慢慢说。然后,医生答应了一件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一件事。

         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道士说那句话的神情,脸颊泛红,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花匠就站在旁边看着,眼泪花都出来了。

         “我想做个手术,把心脏给鬼,这样鬼就可以活下去,找到一个好姑娘,过完我想过的一生。”

         她不答应,道士就求她,甚至都跪下了,花匠也开始哭,让她答应,大夫才阴沉着脸去清理手术室。

        因为鬼的心脏已经很硬了,很好动作,手术成功了。大夫在手术过后,照着道士给她嘱咐的,从道士包里找到一张黑纸,放水里倒进道士胸前那个血淋淋的大窟窿,再把鬼的那个黑色的小心脏放进道士胸里,缝上,一天过后,道士就像一年前的早晨一样,不见了。

        明明床上还留着血迹,被子还是乱的,花匠的眼睛还是肿的。但是道士就是不见了,可能是走了,可能。

        鬼之后问过她,道士去哪了,大夫在那一瞬间感到愤怒,道士为他付出了心,但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跳动着道士的心脏问她,道士去哪了。

        天知道,道士前天晚上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她说鬼的事情和他自己师门的事的,没花多久,至少在他进手术室之前说完了。

        手术前,道士特别嘱咐大夫,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手术后的那个法子会不会成功,那是他师傅给他师兄做的法子。

         “所以,如果那个男的之后问你,你就说我想回去看师傅,以后可能会去旅游,我跟他就此别过吧。”

         后来的后来,大夫也只知道一点点,都是从鬼的嘴里知道的。鬼说,他原先的确如大夫猜测,是个鬼。他也的确缠过道士几年,在道士做手术之前的三年,道士和他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一直在逃亡,可是原先道士是对他说要在这里疗伤的,他们给大夫的不是药,是让鬼吃的决魂。他知道道士累了,所以他不会去打扰道士。

         这件事当然是花匠和大夫灌醉鬼过后才知道的,要撬开他的嘴实在是很难。

         鬼的腰间原来别着一枝特别鲜艳的红玫瑰,自从手术过后,那枝玫瑰就开始从边缘枯萎,泛黄,最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鬼别着那枝玫瑰了。花匠也问过鬼,她还蛮喜欢那枝玫瑰的,鬼说,没必要带着,反正也没人看了。

       

        再后来,花匠和大夫一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偶尔去镇子里和好聊天喝茶,买点东西,经营着医馆。

        鬼待了几年,做医馆的助手,然后在一天晚上,收拾了行李,连招呼都不打,就像道士那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当然,也没留诊费。

        “小甜心,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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